“四路”不是一条路的名字,也不是一辆车的名字,而是由东关乡到大方县的一条公交线路。在这条线路上,几辆公交车的前后窗玻璃上方的LED显示屏里会有“四路”的字样。
知道我有两个月的寒假,爸爸想起了他一个朋友的建议:“可以让你家孩子到报社来实习。”听到爸爸提起,我也特别感兴趣,“爸,快点联系,趁我现在热情还在。”于是,爸爸便带我坐上标有“四路”的公交车到大方县信息中心,托孤似的向我介绍报社的“叔叔”们,成功地给我找到位置,向我交代了又交代。
从此,我便知道,我与四路车定要结下不解之缘。
1月3日——实习的第二天,这时,我并不了解四路,只是听爸爸说最早的一次车在早上7:30左右,于是我设了7:00的闹铃,抓紧收拾好,提前去等公交车。天空奋力地下着小雨,冰冷无比,我站在农金社门口——东关到大方的第一站,开始翘首以盼。7:38分,空气中最后一抹黑色还未散去,我不停地望向那辆绿色的标有“四路”字样的公交车来时的方向,一手撑伞,一手玩手机。虽说爸爸跟主编说过,我早上要坐40多分钟的公交车到新闻中心,下午又得赶在18:00以前回家,希望宽容我的不准时。但是我想尽量准时到达办公室,或者,迟到少一点时间,给大家留下好印象。但是,四路车的身影迟迟不现。带着希望迎来一道道相似的车影从远处驶来,又失望地任它们从我身边经过。带上耳机听着梭罗的《瓦尔登湖》,这本该使我平静,可我心里却无比焦急。
扒着爸爸为我准备的热乎乎的米饭,我的满腹牢骚终于爆发,“在这么冷的天撑着伞等四路公交车,负面情绪特别多,我原来的满腔热血都淡了。”爸爸好像是说了什么,看他瞬间垮下的脸可以知道并不是好话,但我还是表示没听清,希望他再重复:“啊?”“这才几天?!”我知道爸爸在生气,气我不够坚强。然而,情绪还是打败了理智,我胆大妄为地拔高声音,“管他有几天!我就是随便说几句!”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气氛太过压抑,我舀汤淋在饭上,走开。
后来,等的次数多了,我学会平静。有时,我会听书,听音乐;有时,我会想象,我亲爱的人是不是也曾一次次地在风里雨里翘首以盼,等我归去?我甚至会乐观地想,四路会不会将我的急性子碾压个粉碎?
后来,我学会享受。早晨正是人少的时候,会看见四路车内的拉环随着车身不断摇晃,叮当作响。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清脆之音,开始想象,如果车身狂甩,拉环也会不会拉着手儿摇晃?这样车内会不会响起更美妙的乐音?偶尔,我会放下手机,观察四路车内的其他乘客。我发现,公交车大叔们是早上4、5点起床,然后为人们出行的方便劳累一天。是的,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比自己更努力。我发现,原来四路车最早的一次运行是早上7:00,这个时候,乘客多为中年人和老年人——这个时候,还有很多的年轻人正热乎乎地睡在被窝里。是老人们变忙了吗?不,我想,是忙人们变老了。我发现,有人会投进5块后,在投币箱前站着,等着向后面上车的人要3块。对于赚钱不易的人来说,珍惜每一块钱,是对自己辛劳最大的尊重与安慰。
一段时间后,我明白了四路的习性。不再为等待而焦急,不再为错过而烦恼。四路告诉我,不要因为刚好赶上公交车而窃喜自己的好运气,那意味着你将会为迟迟不来甚至在你面前溜走的的公交车而捶足顿胸。所以,保持一个平常心就好,无论情况好坏,都是必然会遇到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假期再次到来,我依然站在路边,望向那辆绿色的标有“四路”字样的公交车来时的方向。四路,别来无恙。
(被2020年6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轨迹》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