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稀薄得已无碍于视线了,整个家乡的轮廓呈现在我眼前,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就在那一团朦胧之中,包含了多少甜蜜的回忆,心酸的往事。正是这块土地,消磨掉了我们最好的青春年华,也正是这块土地,浸透了我们的成长史,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把脸埋在雾帐里不愿展现出来,难道是为了责备我的姗姗来迟吗?
如果说以前打算回乡,是感情上怀旧的因素占主导地位,那么去年春天以来,燃烧在人们心头的这把火,就是要剖析开那不解的哑迷了。
再别哈喇,映入眼帘的是那些高峻的山峦,漫不经心地盘踞在天空那一片平静的冰蓝之中,坡陡而云矮,疏疏落落写在一片团团锦簇之上。没有喧哗,没有旋转,也没有梦,只有阳光平铺直叙在流彩之上,安静而纯朴,无遮无挡地纯净着。是这一命脉养育了哈喇河人,久久玩赏,在绿葱葱的山坡上,黄牛悠悠,青骡匆匆,间传着庄稼汉悠扬的“乱弹”腔儿。我常听老一辈的人说,以前他们如何在这一片大山里生存,他们与大山相依为命。那时,这里的人民都过着贫穷的生活。由于大山阻塞了哈喇河与外界的交通,经济十分匮乏。然而,为了生存,祖辈们就不得不以砍伐树木为生。站在峭壁之巅,烙印上了多少男儿的足迹,老的、少的都仅仅依靠山上的那几棵古木而活。从那陡峭的山崖上把棵棵大树砍折了再背下来,并且要背到遥远的县城里去卖。他们背着千金重的木筒子,当黎明的曙光还没来临就开始出发,路上仅带一瓶自来水就开始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去遥远的县城。夜深时,才如饥似渴地回到家中。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过了多少这样的日日夜夜,山上的林木也不知换了几届,只记得那山峦是多少渴望者的梦。
傍晚的余晖下,骡马已卧圈,黄牛静静地扯着脖子倒沫儿,食管不断有吞下的草料返还上来。远处的农民伯伯们已三三两两地赶着羊群,背着犁杖满载而归。我爱哈喇河那山峦美妙的弧线,深草浅滩上的奔跑,生存的存量,野性的决斗和温和,自由嬉戏,终成为了模糊的记忆,旧的场景只能在梦中偶尔重现。
山风吹过,叶瓣飘零,几点残红碎绿,无声无息地响着,残砖断石的斑驳城垣,随风飞去,飞向绵延无尽的山头,渐渐化于无。
再别哈喇河的河畔。太阳高挂于东方,把它的温暖注入春天那令人振奋的新鲜的空气里,浮云缓缓移动,云影渐渐稀薄,渐渐透明。杨柳泛出新绿,麦苗铺一层绿毯,河岸上绣织着青草,川河里弥漫着幽幽的清新爽朗的气息。此时的河畔,秀丽天真,一平几静,近百年来,在那一闪光底下,像倒上一缕笑意。我爱哈喇河河畔的春天,一数数绰约的梨花,在那里挺秀吐香,串串雪白的结蕊,在秀劲的傲骨上,最可爱,最可赏,等半绽将开的错落在老枝上时,你便会心跳。河水清澈透明,鱼儿欢呼雀跃,好一番别致,河的两岸,是一群群妇女在窃窃私语。她们把存了一周的衣服,被子都背到了河里洗。有的卷起袖子,有的搂起裤腿,有点蹲在河边聚精会神地洗着,有的则站在一个不大的盆里有说有笑地跺来跺去,时不时喷出一抹白色的泡沫。远处成群结队的孩子们,时而在水里嬉戏,捉鱼下虾,时而在陆地上捉迷藏,蓝蓝的天空,白云飘,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大黄梨是哈喇河的的特产,在我们当地的县上已是家喻户晓。每当听到“哈喇河”三个字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哈喇河的大黄梨是最好吃的。秋天一到,棵棵梨树上缀满了葫芦似的大黄梨,上小下大,皮很薄,肉多汁多。在这时摘下一个梨子,剥开皮,只见如同雪一样白的肉汁展现在眼前,我迫不及待地尝上了一口,顿时感到凉爽无比。遍地的箩筐,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黄梨,它们头挨头,脚挨脚,你碰我这头,我碰你那头地熟睡在筐里,农民伯伯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山里,街上到处回响着叫卖的吆喝声。
那是一股青春不可抗拒的激情,如今成为了永远的注脚。
我爱哈喇河纯朴的民风。一方水土一方情,哈喇河人是最可爱,最热情的可人儿。当家里来了客人时,一顿丰盛的佳肴是不能少的,他们都会把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用的都通通拿出来,为的只是让客人满意。如果客人要离开了,他们会亲自送客人离开。在平日里,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是互帮互助,以友爱为教育的方针,规范自己的行为举止。
漫步哈喇河的的河畔,清澈的河流洗涤了我的全身,我吮吸着你的乳汁,呼吸着你洁净的空气,享受着你给予的温柔。秋日的阳光划过你慈爱的脸庞,你含着笑,陪着我们走过雨季,你含着笑,见证我们的成长史。古老的床诉说古老的记忆,连做梦都是五彩缤纷,我们不知深情地追逐,不知疲倦地爱恨,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到处洋溢着过剩的激情。
悄悄地,我离开了你避风的港湾,独自漂流茫茫人海中,竟在寂寞里徘徊,过了许久,流浪看似自由,却掩饰不了那份想念。远在远方的牵挂,随着洁白的闲云飘到了更远的地方。你疗的是一些人的伤,刺的是另一类人的痛。在梦里,我再次来到你身旁,你依旧是那样慈爱,你始终是那般温柔。
(被2020年6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轨迹》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