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在农村各个时节有不同的菜蔬,春日间的山野最富有生气,在那菜地里从湿润的土壤里探出尖头嫩芽,新奇而又憧憬地探望着这个世界。菜地路两边的静静伫立着各色野花,悄悄地绽放着最为朴素的美丽,与之相伴的是蒲公英撑着毛茸茸的圆蘑菇头,风一吹,空气中夹杂着泥土花草的清香和蒲公英毛茸茸飘飞的美好。在我奶奶的菜地里有着与春日映衬多彩的食材。
在菜地的东北角照例是要栽种一笼黄瓜的,年年岁岁如此。仲春时月,黄瓜的藤蔓顺着仟插地中的木棒相织缠绕,会聚成一团葱郁的绿色。细嫩乖巧的黄瓜垂立在细枝蔓藤之间,纤长秀丽,皮肤嫩白。在瓜叶的掩映下,羞涩地藏在隐秘之处,像极了一位春姑娘。黄瓜里富含水分,我特别喜欢生吃,每逢我从河里游完泳回来,肚中早已空空如也。口中更是干渴难耐,于是迫不及待跑进菜地,采摘下一根细长嫩白的黄瓜。一口咬下去,黄瓜中甘甜的汁液被挤压出来,像一汩汩山野间的清泉流淌遍及全身,顿时让人焕发光彩,可比什么红牛什么的实用的太多。黄瓜很容易让人想起中国传统静娴的女子,俗话说女子是水做的。黄瓜里的大部分是水,黄瓜有一种温婉沉静之美,在它的青春盛美之时,却仍然静静藏在瓜叶之中,不骄不躁,等待恰当的人和时间来采摘。黄瓜由于自身的特质,不适宜煸炒。最常见的做法就是把黄瓜和西红柿放一起做一锅鲜美可口的汤,这汤的食材简单,味道可不赖。出锅后汤面飘浮着嫩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西红柿,而黄瓜中的甘甜水分也已经充分溶解入汤里。刚出锅时袅袅热气散发着食材的阵阵清香,喝下一口鲜汤,黄瓜、西红柿和葱花混合的香气在口中不断回旋盘绕。喝下肚后,皮肤表面和额头沁出粒粒汗珠,不禁让人大呼过瘾。比起这种做法,将黄瓜生吃时,嘴齿咬下黄瓜那一刻,黄瓜断裂所产生清脆的分裂声,那种爽快与满足也是另一种味觉上的快乐。
能吃到像黄瓜这样清凉的食物的期限并不长。在奶奶的菜园里,有一种更为难得的美味,能品尝到它的期限那就更短了。在外婆的菜园子东边,栽种着一排排香椿树。这也是我奶奶最在意的香椿树了。早春之时,奶奶每次去菜园,都要抬头仰望高大的香椿树,嘴里总念叨着:“这树也快要发芽了吧”。不光是奶奶惦记而我对这撩人的嫩芽也是垂涎三尺。能够这么让我们惦记的美食当然有它的独特之处了。香椿芽味香浓郁,极度勾人食欲。这么美好的食物采摘的时候一定得挑选好时间。太早了,份量不够。太晚了,香椿芽已经长的硕大,香气也没那么浓烈了,味道就会差很远。而奶奶对香椿芽采摘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每逢采摘之时,我定是最兴高采烈的那一个小家伙。在春天的清晨,我左手挎着一个小花篮,右手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这根竹竿就是我们采摘的秘密武器。我和奶奶到达菜园时,此时的菜园被淡淡的雾气笼罩,仿佛被涂抹上了一层层乳白色。菜地里的花草叶上挂满了清白晶莹的露珠,一路走过去,我和奶奶的裤脚全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可这时候,眼里已经全是香椿芽妩媚的身影了,哪还在意这些呢?我把小花篮放在一块洁白光滑的大石头上,拿出我的秘密武器,用绳子把镰刀固定在竹竿的顶上,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涨红了脸。可由于竹竿顶端加上了镰刀后,我却怎么也举不起来了。奶奶笑盈盈地看着我,从我手中接过了竹竿。嘿,奶奶才是真的熟练呢,她往后退了几步,瞧准了在树梢上刚刚冒出来的嫩芽,右手一拉绳子,竹竿顶端的镰刀响应,就把香椿芽割下来了。我顺着香椿芽掉落的方向去找,在一片泥土中找到了它,从地里把它捡起来,拿在手里感觉到它浑身光鲜柔嫩。我轻轻地将它放置入篮中,也会困惑地想到:就这样一个小小的绿枝嫩叶,究竟是吸收了春天大地怎样的精华,经过一番烹饪后就可变得如此芳香浓郁?我继续兴高采烈地找寻它从天空中飘落的痕迹,不知不觉小花篮里越叠越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大地的东方,金黄色的阳光穿透过雾霭射出一束束金光,映照在苍翠的菜地。待装满小花篮后,我和奶奶就打道回府了。我仍然记得,那个时候,在金黄色的阳光的照耀下,在布满蒲公英和薰衣草的菜园里,我挎着花篮欢呼雀跃的身影。
带着收获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回到了家,按照奶奶的吩咐,我去里屋拿出了一个小盆。我把香椿芽放入小盆中,又把花菜拿出来,用要用清水把它们洗干净,这两样食材的煸炒那可是无可比拟的美味。我把香椿芽轻轻地放入水中,拈开它的每一寸枝叶,为它擦拭附着在它身子上的微尘。过一会,洗好菜之后,我把它们放在菜板上,等待奶奶精湛的刀工把它们切得花面芙蓉。把自己的双手凑在鼻子边,双指间也散发着香椿芽独特的香味,这时肚子可就叫的更欢了。为了吃到这独特的美味,我还的帮我奶奶烧柴火。我从后院抱了一大堆干枝火柴,我一根一根往炉灶里放,一点起了火,灶里嗞啦滋想起了木棒的炸裂声,火苗越蹿越高。奶奶往锅里放入了油,拿着菜板把香椿芽一下子放入锅中,顿时间香椿芽浓烈的香味被油逼仄了出来,充盈了整个木屋,继而随着风飘散出窗户外面。我贪婪地闻着这醉人的香味,感觉自己就像踩在一朵轻飘飘的白云上一般,我想孙悟空的灵魂出窍也不过如此吧。奶奶家的大黄狗也在外面闻到了这诱人的香味,兴奋地狂吠闯进了厨房。它的尾巴一左一右不断摆动,鼻子伸向地面探寻着香味的来源,眼睛里也放出了饥渴的光芒。最后它在我脚下蹿来蹿去,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锅里,伸出长长的舌头,热乎乎地咽了咽口水,眼里满是憧憬和期待,这有灵气的大黄狗竟和我一样,已经被这诱人的美食勾去了心魂。
菜炒好后摆放上了桌子,我在碗里压紧了满满噔噔地饭,用筷子夹了香椿芽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感觉实在妙不可言,舌尖上的味蕾变得十分敏感,唇齿间香气缭绕不绝!狗狗看到我一副飘逸成仙的表情嫉妒得不行,对着我的碗狂叫,我看着它如此可怜,就从碗中夹了一点扔在地上,它立马就扑了上去用宽大的舌头搅动就进了肚子里。这它可还不满足,在我的身边跳过来跳过去。那样子仿佛是在说:嘿,主人,再给我点吧,这么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看着它一脸哀怨的眼神,我动了恻隐之心。香椿芽中夹杂着一点饭,都给了它。每逢有香椿芽的午饭时,我的小肚子被撑得肚圆,简直就走不了路。只能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地消化。而那只大黄狗肚子也是撑得椭圆,在午后的阳光下,肚子朝天懒洋洋地晒太阳是它最惬意地消化方式。
我想人与食物的美好关系,就在于此!
(被2020年6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轨迹》收录)